寫作對我來講像什麼呢?有點像田鼠從土裡探頭,以有限的時間去囤積糧食與觀望節氣的變化,之後小跑步似地回到自己的地洞,把冬糧(類似於人間情報的東西)分門別類地收好,便開始有盞燈在頂頭亮晃晃的,進入一種寫作的狀態。
寫作對我來講是一種生活方式,世界濃妝喧囂,我這隻田鼠嗅聞著某種距離外的動靜,確保自己的獨處。為了這個獨處,需要準備什麼功課呢?閱讀,就像作家法蘭岑說的:「閱讀教我第一件事是獨處。」當你想像著沒讀過的書如天一樣高時,你就會像是第一次跑到大圖書館的小孩一樣,張大了嘴驚呼:「哇!」然後很幸福地拿出其中一本孜孜不倦地讀著,你知道外界所有的天翻地覆,你也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在其中翻攪不安,但如果確定心中的另一個自己是在讀書,你就會願在飛砂走石的外面多走幾段路,因為書中的同伴不見得為你加油,但卻跟你同甘共苦,那些過於喧囂的孤獨、無法企及的夢、像衛星一樣的疏離,都有人在前方提及,他或許是赫拉巴爾、費茲傑羅、曹雪芹、張愛玲,在長征隊的前方,在天黑或混沌不明時,在前方搖晃著火把。
如果閱讀教人的第一件事是獨處,那寫作是更決定性的終生獨處狀態,你可能有很多親朋好友、有處理不完的繁雜事,但不代表寂寞不會來找你,能讓「寂寞」這躁動孩子安頓下來的,是「創作」這個動作,寂寞會像你的乖狗,在寫作進行時打著盹,而你則會認識一種新的「幸福」。跟社會教育你的不同,跟社經地位都無關的「幸福」。
這份「幸福」體驗發生在我小學三年級時,老師叫我們寫首新詩,腦海裡出現老木橋,成為詩的題材,我難忘那堂課的時光,可以有蟲洞般如此大搖大擺地「獨處」著,如同披上隱形披風,經過街市,不會像徐四金筆下《夏先生的故事》夏先生一直低唸著:「不要來吵我。」而是偶爾停下來看自己所愛的一切,發現與傷害自己的是來自同一處,你與你所深愛的世界,保持一點距離,那點距離來自寫作,如此你才能愛它更久。
寫作如玫瑰之於小王子,對當事人來說是無可取代的救贖。
(此篇曾發表於木馬文化出版的閱讀刊物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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