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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日本,最大的恐懼是什麼?你不妨在澀谷車站口幾看看,人潮以平均一秒兩步的速度把你淹沒,加上起居四坪空間,你會產生自己是「闌尾」的錯覺,松本的成功點在哪裡?他為無數「闌尾」人生發聲,讓他們暫時遠眺自己的平凡,以至於在意識自己困境前,先爽朗地笑出聲來。

 

你在日本跟台灣提起松本人志這人,會得到截然不同的評價,台灣常看八卦的人,會回答你:「他不是劈腿很多年輕女星嗎?」但在日本,你可能獲得的是裝置藝術家、導演、相聲演員、主持、暢銷作家、作詞人等身分,兩種都是松本的面向,以一個平凡人來說,他的確實現了所謂「平凡」所能渴求的極限,而且他銷售的正是「平凡」。

 

人有兩種,一種是不甘於平凡,不停地向外抓取與自己無關的「特色」,往自己身上黏貼,那因終不可得,就算爬到一定位置,總有腳懸空的焦躁感,另一種是甘於自己的平凡,因此心平氣和地發現人皆有的愚鈍好笑之處,所以顯得不平凡,因為大多數人都是前者。所以松本人志說:「人的笑點不是營造出來的,是來自於真實的運命,而且一定隔個距離,才會覺得好笑。」這有點像《小說的藝術》說的:「悲劇與喜劇同源,只是觀看者要隔個金魚缸的距離,以為事不關己,才會覺得好笑。」

 

一個成熟的演藝圈,美貌的人拿來消費,往往真正被褒揚的,卻是後面那個能將「平凡」商品化的人,松本人志上個月幾乎囊括日本各電影雜誌、文學期刊的封面,正因為他導演的處女作《大日本人》,入圍了坎城影展,在各國報導上與北野武並列討論。松本的諧趣在於他很冷靜,他所主持的深夜綜藝《人志松本的不冷場話術》收視居高不下,上他節目必須臨場與他對戰,對日本藝人來說,該節目是個有閱歷才能挑戰的山頭。而他寫的書《松本》《遺書》,雖乍看是自傳體的閒談,都高掛銷售榜。他的語錄不停被整理上網,他的藝術作品也被森美術館展出,命名為「笑的展」,表達的卻是不同的人陷入不同困境中,所做出不同表現,乍看好笑,二看心頭一驚,就如藝評人說的:「松本的作品都是怒氣、悲傷、不解等情緒伴著笑容同時發生的。」

 

他的《大日本人》乍看很惡搞,一個中年人突然受到奇異能量加持,對抗妖物、保衛和平,特別的是,他也不是噴血袋、搞特效那種,他以紀錄片的形式,看著中年人過著不甚風光的生活、做著不滿意的工作,想講真心話會結巴,觀眾就像俯看著自己生活片段。那人後來成為英雄,但因被抖出醜聞,遭致百姓的反感,反映著一個人紅不紅都來自於外界的一廂情願,每人投射自以為的偶像,那倒楣人只是反射鏡,跟他本身並沒有關係,這又是松本式的「困境」笑劇,這跟卓別林喜劇不同,卓式的「純粹愚笨」讓人誤以為「那人未進化如螻蟻」,無心理負擔,松本的喜劇笑點卻在於讓觀眾感覺「所幸不是我」的僥倖感,因為深知自己的愚笨或可避,但眾人找到目標物後的成群愚昧則無處可逃,這種無形恐懼,加深旁觀時的無限輕鬆感。

 

有人說,松本作品本質有點北野武電影,既不悲天,也不憫人,只是直盯事物本質瞧,盯到你覺得幾分像自己,然後啞然失笑,這是80年代日本新浪潮電影「日常生活傳奇化」的極致。松本的靈感起源於他的相聲,相聲是庶民的解藥,台灣卻冷門很久,於是我們難有松本人志,也沒有疏解自己困境的藝術,只有不停的以對品牌與偶像的移情作用,來浮誇自己的不平凡,紮紮實實陷入松本喜劇的困境中,只是沒有喜劇的距離,我們哪有自覺,就像赫拉巴爾的《中魔的人們》,當事人哪管喜劇悲劇,每天就忙著拍掉現實撲來的一臉灰,而這正是闌尾人生的精華所在。

(本篇曾刊登於去年GQ雜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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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馬 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